“那時你娘正懷著你，哪怕我盡力瞞著，事情鬧太大，她還是有所察覺，心情抑郁。恰逢你大哥落水夭折，你娘動了胎氣，好不容易才將你生出來，靠參片與意志力強撐到次日就大出血去了……都說是天命如此奈何不得，誰知是天命是人禍？”

“人禍？！！是誰？誰要害我娘？是……是……”賈璉倒抽了一口冷氣，整顆心都凍住了，他不敢想不敢猜，生怕下一刻就控制不住自己，打將過去。

“誰知道呢……哪怕上皇當時並沒有加罪張家外嫁女，那些自認為體察聖意的，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府裏府外，誰出手了，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只知道你大哥最是聽話從來不會一個人去水邊，只知道你大哥的奶娘一家突然就不見了，只知道你娘生產時張家送的產婆被擠到一邊根本接近不了人，只知道我派去請太醫的幾個下人突然半路與人爭吵被打的不能動沒請來人，只知道事後以恩寵之名強行放出了大半大房中人，只知道那幾天王家史家薛家等等都有人來……”

他曾懷疑老太太，但賈瑚也是她的孫子，就算再偏心，她也不會對賈家孩子下手——頂多發現孩子被害，為了家族幫兇手收尾擦去痕跡；他曾懷疑老二，但以這家夥的腦子，根本想不出也做不到這些；他曾懷疑老二媳婦，更是順著這一點努力查，卻查不到什麽不說，還算健康的次子突然上吐下瀉——他的孩子呀，出生時菜巴掌那麽大，生怕養不活，好不容易精心伺候了幾個月，有起色了，又遭了大難——他如何還敢查下去？再查，連這個小東西都不一定保得住！他還能怎麽樣？只當什麽都不知道，只一味過著自己的日子。

或許，在張家人眼中，張氏的死他也插了一手吧？為了榮華富貴為了明哲保身為了撇清關系什麽的，說不得還是去母留子，所以，他們走了，甚至不願面對張氏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這麽多年來，音信全無。

“老爺，你怎麽可以瞞著我這麽多年！甚至……如果真是二太太做的……你竟讓我認賊作親那麽多年！我還差一點就娶了仇人家的女兒！！！”賈璉，賈璉真想直接敲死自家這個蠢爹。

“……這這……我後來不是一直反對你娶王家女嗎？是你一味跟我僵著。”大老爺有些心虛，虛張聲勢的大聲道，“要不是我機靈，求了上皇，你現在早就被她們安排著娶那王家的了！”

“呵呵……”賈璉冷笑，雖然他一直以來怕他老子怕得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老子出個聲都能讓他變鷓鴣，雖然父父子子孝字當頭，但他現在真想大逆不道一回，“你既然懷疑二房有問題，為什麽還把我交給二太太養！”

“要不是養在她身邊，你以為你能長這麽大呀？”大老爺梗著脖子訓兒子，“我這都是為了你啊！難道你想早逝？難道你想養在刑氏身邊——你爹我徹頭徹尾一個紈絝，真不懂養你，而養刑氏那，還不如王氏呢!”

實際上，這並不是主要原因，若只是為了保住賈璉，最好的做法是送賈璉到張家——哪怕張家對賈璉心有膈應，看在張氏的份上，也仍然會照顧好賈璉，還會將賈璉培養成才——但是這樣的話，賈家的臉面就完全被扔地上踩了，大老爺他，不能把父祖好不容易拼到如此高大上程度的賈家抹成墨啊！他沒用，無法將榮國府的威名發揚光大，但至少，不能讓榮國府蒙塵！所以，明知道兒子說是養在老太太身邊其實是養在二房，而二房絕對不會好好教養他，父子倆將來不親近的可能九成九，大老爺還是咬牙順從了老太太。

可惜呀，紈絝如他，都知道要護著自家名聲，自詡端方如他那個弟弟，一副二房才是榮府振興希望的老太太，反倒毫無顧忌的將榮府變成了笑話！

現在提起榮國府，大家的第一印象就是“馬棚將軍”“家風不正”，誰還記得當年父子同朝將、兩代雙國公的威赫？有時候大老爺覺得，真不能怪他糊塗蛋，分明是他那看似精明卻常常幹蠢事的娘遺傳的啊！

偏心不是大毛病，想讓二房主宰榮禧堂也不是大難事——畢竟老太太還是國公夫人，住榮禧堂天經地義，而兩房還沒分家，以老人家喜歡小兒子把人摟身邊住也挺正常的，大房二房分別住榮禧堂兩邊，明面上說不出個錯來，關起門來二房管家外頭誰知道？結果他那娘，眼見張氏沒了，直接讓老二搬進了榮禧堂正房，大老爺那叫氣啊！氣得都不願意順著老太太意思留在榮禧堂附近廂房給老二做臉了——既然都不能住進象征家主身份的榮禧堂正房，那住哪裏又有何區別？他才不要住廂房低老二一頭呢！赦大老爺他有錢，自己劃地建宅子去！賈赦選擇離老太太最遠的東邊，拆了舊花園，圈地後各種建，大房實際居住環境其實比年代久遠講究規格的榮禧堂舒服多了！至於新地盤不遠處是馬棚什麽的，純屬意外。但在外人看來，明明繼承了爵位，卻被母親與二弟逼到小角落裏跟馬棚比鄰的大老爺就是個小可憐啊！這脾氣也太好人也太窩囊了吧？“廢物將軍”“馬棚將軍”美名遠揚~

之後，若不是大老爺讓人傳出自願請老二一家住進正房更好盡孝，又絞盡腦汁給上皇寫了長長的自白書，還發動人脈與金錢攻勢讓禦史們別老盯著賈家看，就老二那明顯“奪嫡”的行為，真當剛經歷奪嫡慘劇骨肉相殘的上皇很仁慈啊？真以為那些成天想著抓朝臣小辮子好告狀揚名的禦史們都是吃閑飯的嗎？

然後是賈寶玉那個生來帶玉有大造化的名聲，愚笨如大老爺，也知道“生而帶玉”這種祥瑞絕對不能出現在皇家以外！“大造化”這個詞更是連太子都不敢亂用！改朝換代才幾年啊！真以為皇家那麽好脾氣啊——虧得他祖母、他原配夫人都是管家有方的，雖然被老太太和老二家的清理了無數次，還是有人手在，又發覺寶玉喜歡婢女唇上胭脂與發間釵環，故意設計老二清客說動他將世間所有之物拿來抓周，那脂粉釵環怎麽也不會放上，又偷偷摸摸讓人訓練他抓周，好歹大庭廣眾抓周抓胭脂的“沒出息”廣為流傳，加上寶玉之後確實自小表現得喜好美色，才讓這種神奇變成笑話沒幾個人說道，好歹沒招皇家的眼！

他努力用自己不大的腦子千方百計的維護榮國府的名聲，而老太太他們呢？難道以為廣泛傳播他大老爺的惡名聲影響的只是他而不是榮國府嗎？一次次讓老二主持榮府不知道會讓賈家內帷不修、兄弟不和、沒規沒矩的名聲天下皆知嗎？沒看到除了老太太年輕時的手帕交們礙著面子同賈家有些往來，除了王史薛甄等老親還有聯系，其他人都不帶賈家玩了嗎？被牽累得一直無人上門提親的何止他閨女賈迎春！

賈家如今的名聲早掃地去了！

而現在，大老爺已經不想做無謂功了，賈家怎麽樣，他這個廢物不想管了！以後抄家就抄家吧，被老二家謀奪就謀奪吧，重來一次，他只想守住自己的小家。

“我去找二叔他們對峙！”賈璉轉身欲走。

“站住！”赦大老爺有些頭痛，他看似精明的兒子，怎麽也這麽愛犯蠢啊，“你現在去有什麽用？別說一切都只是猜測，就算真是二房做的，他們會承認嗎？會嗎？沒有證據，旁人只當你不孝犯上誹謗長輩！”

“……”賈璉茫然的看著他爹，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爹，我們拿回榮禧堂吧？”

“啥？”

“拿回榮禧堂，那本來屬於我們大房！拿回來，絕對會讓二房心塞氣不順的！”

“以後再說吧，再來，有老太太在，談何容易。”大老爺敷衍。

沒有祖父祖母父親他們存在的榮禧堂，一點都不吸引大老爺！且還有抄家問題在腦袋上呢，這個問題沒解決，搶回榮禧堂有屁用！

抄家的根本原因到底是因為什麽，大老爺到現在還沒有頭緒呢！明面上那些罪名大老爺根本不認為是主因。

大房這邊，大老爺確定那些事自己根本沒辦過！唯一認的是石呆子那事，可強買強賣鬧出人命真不是他本意，好在這件事未來是可以阻止的，其他要麽欲加之罪要麽他被老二那一房坑了，這個等往後將大房弄成鐵桶，預計可以解決；還有璉兒，他不成才，但也不是個不管人命的，主要是因他娶得那個敗家娘們獲罪，然後就是孝期亂搞——現在給他換了個好媳婦，再找人教他些律法，往後讓他多關註後院，別摻和到老二那邊被人坑了。

神京像他們這種靠著祖上榮光茍延殘踹還沒本事搞風搞雨的，讓人連踩一腳的欲望都沒有，除非上頭示意，不然旁人連罪名都懶得幫他們找——所以說，得找到當今看他們所謂四大家族不滿以致高擡貴腳踩螻蟻的根本原因啊！不然啥都瞎談，大家族的誰不知道誰呀，脫罪不容易，要網羅罪名，擠一擠攀扯攀扯都是有的啊！他做的再多再好，擋不住眾志成城要弄死賈家啊！

算了，還是想盡辦法分家吧！分了家，就可以不理會老二他們那一房了，就算老二家裏犯點不大的錯，頂多就他們一家倒黴，牽連不到大房；當然，他們一房若是真搞出大問題，比如說造反什麽的，作為親兄弟，他們大房也逃不了。

“好吧，那還是先去祭祖，去拜見外祖他們吧……我們明天就去！”他現在一刻也不想繼續待在家裏！

作者有話要說：

大老爺是個愛家的孩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